你曾是少年

*午夜故事的番外篇 黄少第一人称


*BGM:holding on to you by twenty one pilots/ 你曾是少年 by S.H.E


*灵感来自于“the only difference between life and dying is one is trying and that's what we are always called to do” 



 

掰手指算算我和郑轩认识也有快十来年了,十年说说很长,写在纸上不过恍惚一秒,从蓝天白云阳光明媚的初中校园里相互打打闹闹到高中晚自习一起翻墙出去买夜宵,再到后来他出国、回国、再出国我去白云机场送他,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上一次我公司旅游去了英国,他在伦敦唐人街请我吃火锅,酒到七分的时候我隔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望着他,他倒也没什么变化,和十年前比除了个长高了人变瘦了些之外,看不出几分差别,我以前常常和文州讲他,说阿轩这个人真像神仙一样从没见他怎么变过,现在想想也是的,他还是个单身汉,刘海长到遮住眼睛都懒得剪,手腕上的黑色机械表从没换过,我要是再喝得醉一些,可能会把他误认为走进了时光隧道穿越过来的十六岁的郑轩。

 

不过实话实说,我总觉得,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从十六岁的时候就可以看到自己二十六岁的样子了。

 

那个时候应该是高一还是高二的样子吧?我记不大清了,反正就是高中嘛,想想也懂得,男生的生活无非就是打篮球网吧通宵抄作业翻墙,当然文州不算……他太他妈清高了,属于我们抽烟帮忙望风的,用班主任的话就是我们把他带坏了。高中我也没少拿几次处分,就唯一一次把他也栽进去了,一排人站教导主任办公室里等着挨训,老头儿走进来看了我们一眼,又低头看了桌上的烟一眼,再专门盯着喻文州看了特久,久到我都快要声泪俱下地和他讲文州是无辜的放过他吧,喻文州也特安静,乖乖的站那让老头儿看,末了丫让我们先走,把他扣下聊了半钟头,大意就是要交友谨慎之类的,我和阿轩当时还怕他不和我们玩了,战战兢兢一个晚自修都没敢和他讲话,放学的时候磨磨蹭蹭等他先走,他直接上来说了一句,都别往心里去,我们仨就又勾肩搭背一起出门吃关东煮去了。

 

扯远了,本来是要讲郑轩的,非要往深里讲也讲不出什么很感人的回忆诸诸,但是说印象深刻的事情还是挑的出几件来的。他手腕上那个纹身就是我陪他一起去纹的,说起来也蛮平常的,就是他有一个周末来找我,问我有没有空陪他一起跑个地方,我还问他是不是要跟踪妹子不好意思一个人单干,他一脸你是智障吗的表情看我,说,唔系啊,想去纹个身。

 

我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从不知道他这么杀马特非主流的,但是怎么问他也给不出个回答,就说想纹所以就去了呗,那家店还蛮远的,在市郊,我们转了两趟公交车又一路打听才找到了那条七拐八拐的小胡同,可能因为是周日下午吧,店里也没多少人,老板让我们随便坐坐挑一下图案,我就坐在高脚凳上翻那本厚厚的册子,他大概有一点点紧张,站在那儿看墙上贴的作品展示,我在后面叫他,问他“你不要看看吗?”他说不用,已经决定好了。

 

没等多久就轮到我们了,老板问他纹哪里,纹什么,他没什么表情假装很淡定的说右手手腕,纹把手枪,黑白的,想必是脑子里已经盘算了很久,都没有犹豫一下。老板说好的,就开始用酒精给他消毒,又问他之前有没有纹身,说可能会有点痛,忍一下哦。

 

我虽然说是胆子大,也不想站在那里看我好哥们被人刺,想想那个血肉模糊的画面都觉得晚饭吃不下,我就和他打了声招呼,说我去门口抽根烟,让他不要太紧张,痛了就叫,我保证不给他说出去,但后来我也没听见什么,不过换做我也不愿意喊痛的,太丢脸了,面子还是要的。

 

我在门口差不多抽了三根烟,又逗了逗隔壁老板的猫,郑轩就出来了,手腕上包了层透明的玻璃纸,还和老板笑了笑说再会,我刚揣测原来纹身也没那么痛嘛,他转过来和我说,黄少借个火,左手摸出盒烟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抽烟,说不震惊肯定是假,他皱着眉头,额头上的汗都看得出来,我给他点了火,又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他也不明说,就说有一会儿了,我从那个时候才开始意识到,我以为自己已经够了解郑轩这个人了,实际上他却有太多藏在阴影里的东西了。走出那条胡同的时候是傍晚时分,九月份秋老虎还热得不行,他把烟头一扔踩灭了,问我要不要吃冰,就跑去买了两根雪糕分我一支,我俩靠在公交站台上等车,他咬着支和路雪,右手小臂垂下来,安安静静地看着远方的路口,神色里有我说不出来的恍惚、矛盾和纠结,也是过了很久之后我才慢慢参悟出来的。

 

后来我们常常溜上天台一起抽烟,翘了晚自修随便躺在水泥地上看深蓝色的天幕颜色变换,一般都是我杂七杂八地讲一堆废话,他听完了懒洋洋地发表几句评论,话题也无非就是姑娘、老师、成绩,还有谁都不知道的未来。我有时扯皮,问他以后想干什么,有没有什么伟大志向,他半躺着抽烟,手肘撑在脏兮兮的地上,校服外套掉下来,露出快要愈合了的纹身,也不知道是不是认真地思考半天,说,有点小钱花,有个喜欢的工作,其他的都看缘分了。

 

大概是因为太熟了,他和我出柜的时候我表示的异常平静。当时的情景差不多就是他递给我打火机,又语气平平地说有个事要告诉我。我低头点烟,他坐在我身边开啤酒罐子,道,“其实我不喜欢女生。”打火机的火焰摇了摇,我抬头叼着烟看了他一眼说,嗯,然后话题一转又说起学校后面特别好吃的那家面馆来了。

 

事后想想,我们俩当时都挺故作冷静的,他一口酒也没喝,我那根烟点了之后自个儿烧到了头,不过那个年纪嘛,谁不想装的成熟高深看透世事,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

 

高中毕业喝散席酒,KTV里走一步不是酒瓶子就是趴地上的人,凌晨两点散的场,服务员硬是把我们都拎到了门外各回各家,我和郑轩一条路,跌跌撞撞互相搀扶地走回去,两个人都喝大了,也没有谁照顾谁的说法,勾肩搭背扶着墙好容易摸索到了回家的路,那个点的广州虽然说繁华但是也没有什么车水马龙了,更何况在居民区,我们在马路上等红绿灯,他从兜里摸出包不知道是谁给的烟,包装上的字在眼前晃了半天我都没法看清楚,我们俩一人抽了一根,手抖得厉害,又花了好久才勉强点上火,结果第一口我就呛到了,咳得差点没把肺咳出来,那之前我图炫酷,抽的都是七星双爆一流,好容易直起腰来看郑轩,他脸上没什么变化,一开口嗓子哑得厉害,还带了点哭腔,我心想他妈这不会是要抒情了吧卧槽,还没准备好呢,到时候搁大街上惺惺相惜得多丢脸啊,结果他第一句就是这烟真他妈难抽,讲完就看着我笑起来,我知道自己多狼狈,也跟着笑,这么笑着笑着两个人都笑不下去了,他盯着我的眼睛,还是那副嗓子,开了个头说,“黄少……”

 

听到这两个字我就没忍住,直接上去环住他肩膀,六月份已经入夏了,再加上喝多了酒,我们都只穿着件T裇,薄薄的布料下体温滚烫,他头发垂到耳后,鼻腔里涌进来全是啤酒烟草和晚风清凉的味道,我眼睛有点红了,也不好意思抬头,只能继续抱着他,含含糊糊地说傻逼以后不要忘记我,他在我肩膀上轻轻地笑了一声,说了句我没怎么听清楚的话,手臂用了用力。

 

上了大学以后我们联系仍在,毕竟同在一个城市,住的又只隔了两条街,抬头不见低头见,我陪老妈逛菜市场都能碰到他拎着把小菜在水果摊上挑挑拣拣,我,他和文州周末常常约饭,说来也是有意思,我们仨打小就认识,也算是做了多年损友,最后却走了完全不一样的路。他大学是四加一的专业,去了一年英国,我和文州在白云机场送他,到了安检口他挥了挥手走了,又回了头看我们,眉目弯弯地笑了笑,冲我们喊,早点回去,末班车时间要过了。

 

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喝酒了,虽然没有后来那么凶,但是也可以看出点兆头了,我和他一起喝早茶,问他过得怎么样,一低头瞧见他手指上的戒指,他察觉到我的惊讶,慢慢的笑,说“给人算了个命,得拿金的银的压一压”从此就再没见他摘下来过。我打听他男朋友,他顿了一下,挺洒脱地说刚分了,语气无所谓般的,我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就拍拍他的肩膀,约他一起喝酒。

 

那应该是我刚毕业的时候……我刚开始搞乐队,只有情怀和热血,但是一股气也硬撑了下来,他忙毕设,都昏天黑地没日没夜地不见人影,微信十天才回一句,除了知道对方还活着之外无暇顾及其他,后来过了最忙的时候,我去他宿舍楼下找他,刚好碰到他抱着一叠图纸回来,我问他这些都是你画的?他答是啊,又说,真的是累死了,用的是那种学霸考了第一以后说“压力好大哦”的语气,我当时就心想,丫这辈子估计唯一的真爱就是他专业了。

 

这句话还真是没错,验证的途径就没那么美好了。多的也不说,反正自从出了那件事以后他嘴上不说,人明显就低落了很多,我有一次凌晨三点渣游戏,突然收到他发来的微信语音,还没来得及点开听就被撤回了,我打了个“?”过去,对面回我说,抱歉啊黄少,喝的有点多。

 

隔天我约他出来想劝劝他,旁敲侧推地问“阿轩,睡眠不好啊?”

 

他低头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我们坐的是露天座,我的烟就放在桌上,他抽了一根叼在嘴上,自己点上了又不大上心地说,“好久了。”

 

“酒呢?”

 

他咬着滤嘴叹了口气,我鲜少见他如此无奈的神情,“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都是成年人了不好对别人指手画脚,更何况我认识他那么多年,清楚郑轩这个人,做什么决定都由不得第二个人来参与,就算有一天他要撞上南墙那一定也得是他自己迈的步子,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那么放不下吧,明明每一步都是自己走的,结局却落成这样,怪天怪地只能怪命不好,都是玄学里的东西。我活的洒脱、心大,可能没法懂他的很多东西,但是他面上装着潇洒风流红尘来过,实际上却夜半独自饮酒,背后有多少跨不过去的坎是能想象的,即使切身体会做不到,光是设想他的境地,心也会痛一下的。

 

老话说人生如戏,命运就是上帝开的玩笑,活到这个不尴不尬的岁数也差不多领悟出来了。说是该成家立业了吧,的确也是,却也总有点不甘心的意思,觉得十几岁的时光刷拉拉就过去了,还没喝够月光下的酒,写够星空下的歌,房车工作五险一金就变成生活的重心。我过得没什么遗憾,但见到郑轩,却还是会下意识地羡慕他,比起我们大多数人而言他更像是不被生活的潮水带着走的那一类,他离开广州的前一夜我们喝践行酒,散席的时候又是凌晨,我先拦到计程车,摇下车窗和他挥手,后面的车不耐烦按喇叭要我们快走,我仗着喝大了不理,接着冲他喊,满腔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一句多保重、少喝酒。车慢慢地往前挪动,他仍站在街边对我笑,我探出窗外往身后的车流竖中指,又看向他,霓虹灯下边他的表情似乎随着流转的灯光变换,从懒洋洋的一贯如常的微笑,一点点淡下去,最后挂在脸上的是一副怅然若失。

 

这个画面在我脑海里记了太久,北岛那句诗在朋友圈纷纷转发起来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不知为何也是郑轩。

 

“那时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

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这便大概是我一直想对他说的话,乐队的谢幕演出时也是、在机场送他时也是、我们多少一次相约喝酒,端着杯子醉眼相望时也是,

 

“你曾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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